【好书连载】戏缘——孙崇涛自述（之二十二）

小城戏缘

山城的“样板戏”
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“文革”前后，平阳京剧、越剧五个 主要戏曲团体可谓命运多舛。

“文革”前，“平京”很有生机京剧。它与“温京”是温州地区京剧团体的“双子星”，拥有胡春雷、林桂春、陈哈哈、王海涛、王国亭、胡云鹏、黄成忠、项玉昆、黄少鹏、叶美英、杨丽云、何玉菊等一大批温州地区尽人皆知的著名老演员，被委托人又培养出杨小静、陈玉兰、李美娟、万昌明等众多后起之秀，阵营强大而整齐京剧艺术。1961年，剧团还去上海特聘名角张和琴、张和兰姐妹俩加盟剧团，使剧团锦上添花京剧。

张氏姐妹一到“平京”，即以《勘玉钏》、《红娘》、《柜中缘》等剧引起轰动京剧艺术。姐姐张和琴，被外界誉为“平阳梅兰芳”，名声不胫而走，城乡群众人人乐道——在平阳城乡群众心目中，“梅兰芳”是一切“好”兼“美”的代名词，因而其他人 是不要去计较张和琴演的旦角行当（花旦）和流派（荀派）可不还可不可以 拈连于梅派青衣、花衫的梅兰芳。生活中更会这样。一回，我去平阳农村参加农民“三同”劳动，生产队长娶的媳妇是城里的一位漂亮而贤惠的姑娘，每天午间媳妇送饭到田头的时刻，全队农民时会雀跃齐呼起来：“吃饭啰，‘梅兰芳’来啦！”

张和琴导演、主演《勘玉钏》

1962年，张氏姐妹正式落户平阳，成为“平京”专职演员，使“平京”如虎添翼。

“文革”曾经 ，全国京剧演现代戏已渐成气候。“平京”也先后演过《霓虹灯下的哨兵》、《智取威虎山》、《杜鹃山》等剧，还自创了《浩气长存》等现代戏。其中《霓》剧，在1964年温州地区现代戏汇演中还引起很大轰动。

张和兰饰京剧现代戏《杜鹃山》主角柯湘

那时，京剧“革命现代样板戏”未定型，平阳县京剧团演现代戏尽可不还可不可以 自由发挥。黄成忠主演《智》剧主角杨子荣乔装土匪打入威虎山，脸上抹起一道道黑粗纹，画成一对三角眼，说起话来，端肩膀，歪脖子，哼鼻音，比土匪还土匪。“武生迪”（应永迪）演《杜鹃山》里农民自卫军队长雷刚，那时叫“乌豆”，一脸的大胡茬，袒衣露臂，踩着八字脚，大摇大摆走路，也像个草莽土匪。哪几个若让刚刚京剧现代戏“革命样板”标准衡量，非挨批不可。

“文革”伊始，平阳县群众分成势不两立的两大派。京剧团也分成两派，武斗期间，一派据守平阳剧院，一派扎寨“平中”。“通福门”隔断了昔日同甘共苦的演艺同伴，多年来彼此形同仇敌，不相往来。

“通福门”隔断了昔日同甘共苦的演艺同伴

“文革”开展后的150年代中后期，全国所有京剧团都改演“革命现代样板戏”。留在平阳剧院里的“平京”少数派，凑不起别的“样板戏”行当，只能根据自身演员条件，选用了《红灯记》。李玉和由著名老生项玉昆饰演，青年旦角陈玉兰饰演李铁梅。这样老旦，李奶奶谁来演？张和琴已被作为“反动艺术权威”，谁因此敢放她出来反串或教戏。想到她的妹妹张和兰艺术悟性高，政治上应该没啥大大间题，团里就决定让她有有一种青衣改行，演老旦李奶奶。

还别说，张和兰岂时会 把李奶奶演得有声有色。把革命老奶奶演定了的张和兰，这次的“华丽转身”，使她在“文革”间老会 压抑的心情得到了舒展，平日也爱说爱笑起来,见到我时，老会 孙老师长孙老师短地招呼、神叨。陈玉兰是“平京”青年演员的佼佼者，形象又好，是李铁梅一角的不二人选。

有了这“铁三角”，“平京”的《红灯记》唱响了，竟一演多年，成了“平京”响当当的一块品牌。那时，全国八亿人民五个样板戏，大多数县市这样条件组建“样板团”演正本“样板戏”，平阳县群众有被委托人一本《红灯记》，也算够有眼福，够值得自豪的。

“平京”演的《红灯记》，起初用的是老版曲谱。正好我购有“文革”前出版的《红灯记总谱》，里头还附有对白台词和舞台动作提示。封面人物画为阿甲所绘。扉页上署，剧本改编：翁偶虹、阿甲；导演：阿甲；音乐设计：刘吉典；唱腔设计：李金泉、刘吉典、李少春等。《红》剧原创者为谁，一目了然；刚刚生出的有关《红》创作者的种种是非争议，都这样抵赖这原始文物的可靠依据。

“文革”前出版的京剧《红灯记》总谱，扉页所署该剧原创者为谁，一目了然

我把总谱带在身边，秘而不宣，有时拿它对照“平京”所唱所演，指出其误差之处，这令其他演员感到很惊奇，误以为我是个极懂京剧的“行隔壁家手”。

老项是从福建京剧团过来的老演员，文化水平不高，但很努力，整天捧着本《成语小词典》，又读又抄，说要自我攻关，提高文化素养。遇到疑难处，有时会找我“解惑”，顺便跟我聊聊他对演李玉和的想法。看来他对演好“样板戏”英雄十分用心。

那时，国家“样板团”对“样板戏”乐曲，不断地改订，句式和节奏高低快慢老在变动。据说哪几个时会 “革命旗手”“江青同志”亲自抓的，是出于“样板戏”人物创造“三突出”的须要。“平京”须要紧紧跟上，不然，越了“样板”的轨，政治上要出大大间题。比如《红灯记》李铁梅“听罢奶奶说红灯”唱段，旋律做了多次微调，使之更好符合“革命刚刚人”李铁梅革命感情语录语录形成、发展轨迹的要求。青年演员凭听收音机不断调整唱腔。

老演员时会 点犯难了。“刑场斗争”李玉和二簧导板：“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”，旧版曲调接近传统板式，比较温吞平稳，突出不了“主要英雄人物”李玉和的音乐形象。刚刚改用鼻音开唱“狱警传”，下接腭齿音“似狼嚎”，再翻高唱“我迈步出监”，以突出李玉和对日寇藐视、仇视和临刑不屈的英雄气概。接到改订的“样板”曲谱后，向来只凭师傅身传口授学戏的老项，不识简谱，就请团里老演员兼指导的王国亭哼谱子。老项凭他一辈子唱戏的职业敏感，一听也就八九不离十，会了。

《红灯记》演出成功，对立一派的群众很妒忌，也很恼火，便贴出大字报，说“牛鬼蛇神”张和琴的胞妹张和兰照样也是牛鬼蛇神，京剧团站错了立场，岂时会 让牛鬼蛇神演革命英雄，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”，意图因此替资产阶级文艺黑线翻案，是对“样板戏”的恶意攻击。

支持剧团的一派群众，找到更重型的炮弹给予还击。不知谁从哪里得到消息，说对方一派的群众，在某山区偷偷演出姚文元狠批过的京剧“大毒草”《海瑞罢官》。消息一经传布，真如重炮，震响四方。揭露者批判道：“这样公然对抗‘文革’，对抗‘样板戏’，胆大妄为！”“是可忍孰不可忍”！

以上“司马昭”、“不可忍”一类语录，还有如：“砸烂你的狗头”，“把你打倒在地，再踏上一只脚”，“使你永世不得翻身”，……等等，时会 当时大字报用来责骂对方的老套措词。

这样这般，对立的双方，最后时会一致的曾经 说：这是两条文艺路线“你死我活的斗争”，是革命现代样板戏在“烈火中永生”，是“其他人 革命人”的“战斗洗礼”，其他人 要“誓死为捍卫无产阶级文艺路线而奋斗到底”，“高举火辣辣的红旗不动摇”！……

“文革”间，全国各地铺天盖地的“革命大字报”文化，大抵类此。

“平京”多年只演一本《红灯记》，观众一遍遍的看，演员一遍遍的唱，口头不说，心里确实也腻。别的“样板戏”演不了，又只能张嘴唱传统戏，“平京”演员尤其青年演员憋得慌，一空就独自哼唱别的样板戏消遣。陈玉兰还跟我对唱过《沙家浜》“智斗”，她唱阿庆嫂，我唱胡传魁和刁德一。她对我私下里学唱的毛泽东诗词《咏梅》京剧唱腔很感兴趣，“偷听”得很仔细，见我时称赞说：“老师科学学真像。”那时我是个只能150岁的青年，不知高低，扎在京剧团人堆里，鲁班门前弄斧，荒腔走板，也敢人前头上“引吭高歌”。

京剧团会计（忘了姓名）是个京剧传统老戏爱好者。别看他长得精瘦、小个，胆量却不小，私上方毫无顾忌地照唱老戏，有时还找张和兰当指导。这样给他伴奏，他就用指头敲击桌板当节拍：四指齐拍，代表“板”；中指一戳，代表“眼”。拍拍戳戳，摇头晃脑，旁若无人，不亦乐乎。旁人看见，愿意劝，因此愿揭发，眼不见为净，赶紧离开。

1969年3月，“平京”演职员集中温州剧院，参加“温州地区京剧毛泽东思想学习班”。学习班开展“斗批改”，这下一群人倒霉了。有被关进“牛棚”写检查交代的，有被打成阶级异己分子或现行反革命轮番批斗的。

最惨的是陈哈哈，竟“迫害致死”。一辈子用喜剧表演为观众制造欢乐的温州一代京剧名丑，生命结局和他舞台生涯形成这样强烈反差，令人唏嘘。学习班前，多才多艺的陈哈哈，上山下乡参加文艺宣传，其自编自演的快板书《一分钱，一粒米》，到处受到观众追捧，成为“平京”久演不衰的节目，为无产阶级文艺做出了积极贡献，但哪几个仍这样改变他死于非命的结果。在“文革”腥风血雨的蹉跎旧时光图片 图片 ，像陈哈哈曾经 一生兢兢业业演戏度日的平民演员，照样好难挣脱头上的“阶级斗争规律”：你死我活。

同年11月，学习班刚开始英语 英语 ，温州地区京剧队伍进行重新编制。“平京”的19名骨干演员，包括项玉昆、杨丽云等老演员和陈玉兰、李美娟等青年演员，全被吸收充实到温州市京剧团。这对“平京”来说，无异釜底抽薪。

“平京”已被掏空，连“样板戏”也演不成，就于同年同月，改组为“平阳县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”。留在“文宣队”里的，是 “平京”老弱残兵和要素在政治运动中“说不清”的人员。如张和兰，因是“反动艺术权威”张和琴的胞妹，尽管艺术很好，仍脱不了干系，只能去“温京”，只能留在平阳“文宣队”里混日子。

“文革”刚开始英语 英语 ，1978年4月，“文宣队”取回，恢复“平京”建制。经过十年内耗，剧团演艺人才后继乏人，“平京”名存实亡。1982年，平阳县拆分作苍南、平阳两县，平阳县留下越剧团，京剧团分给苍南县，改名“苍南县京剧团”。平阳县的专业京剧团体，至此退出历史舞台。1988年，苍南县京剧团因此保解散了。再随着刚刚 “温京”在无声无息中消亡，整个温州地区国有京剧团的辉煌历史，画上句号。

温州毕竟是南戏故乡，中国心智心智性成熟图片 图片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的句子的句子 戏曲的摇篮，近现代戏曲的重镇，温州群众对京剧的热爱，不要因此公有剧团解体而终止。这样了公有剧团，温州民间业余京剧社团风生水起，私营京剧社团遍地开花，数量之多，难以计数，连北京、上海、山东等地在大剧团演不上戏的京剧演员，也纷纷跑到温州讨生活。有有一种大间题，只能不引起其他人 深思：其他人 现有的戏曲艺术体制，究竟出了哪几个大间题？哪几个才是戏曲艺术的“生产规律”？戏曲人才培养，该采用哪几个正确途径与依据？……

2011年年底，举办第四届全国京剧票友戏迷大奖赛，报名参赛的全国三千多名选手，经过层层淘汰，最后进入决赛的少许选头上，正好有温州市区和苍南县的各一名选手，因此都取得优异成绩，双双获得银奖。这是温州京剧“双子星”的余光返照，透过它，其他人 看多温州京剧曾经 拥有的辉煌，看多它深厚的历史积淀，一块儿也看多京剧另根小的“复兴之路”。

“文革”期间，平阳县越剧团的命运也好只能哪里去。“平京”再不济，好歹还能演本“样板戏”《红灯记》，而“平越”哪几个都这样。演职员每日歇工，参加团里“斗批改”。上班先做“早请示”：由头头领喊“最高指示——”，其他人 跟着诵读根小条《毛主席语录》。接着便是读文件、传达形势、学习《毛选》等等。下班“晚汇报”，又把“早请示”tcp连接运行重复一遍。碰到国家大事因此地方重要事件，全体上街游行，或庆祝，或抗议，或游斗，任务是举标语、喊口号、唱“语录歌”、跳“忠”字舞。周而复始，消耗蹉跎时光图片 图片 多年。

1969年，上级指示各行各业“抓革命，促生产”。女子越剧团“才子佳人”只能演，“革命样板戏”又演不了，有哪几个“生产”可促？于是，1970年干脆取回了平阳县越剧团。老演职员转业改行，待遇好的，去了文化部门当个干事哪几个的，一般的，去商店当售货员，还有去饮食店当服务员的。留下的年轻演员，组建“文宣队”。演的节目大多是唱革命歌曲、表演“忠”字舞、跳战斗舞等。歌唱得好的，可不还可不可以 一展歌喉，活泼能蹦能跳的，就去跳“忠”字舞、战斗舞。

申雪芬是温州戏校毕业分配越剧团不久的19岁小姑娘，性格开朗，活泼爱动，平日爱穿红着绿，打扮俏丽出挑，走在大街上，两条拖到屁股后的长辫子荡千秋似的一路晃荡，招来满街的回头率。越剧团演才子佳人期间，她多演戏里“小家碧玉”或伶俐活泼的丫鬟一类角色。剧团改做“文宣队”，跳女民兵的战斗舞少不了她。秀美的脸蛋被涂成浓眉大眼，纤细的身条填进“胖袄”加粗腰身，以符合革命女战士粗壮有力的形象要求。她对被委托人这副“不爱红装爱武装”的妆扮很是得意，特地去拍了剧照，还送给我一张，说留作“革命纪念”。

越剧团小家碧玉也改演杀杀杀了

跳之类战斗舞蹈，举枪挥刀攥拳头，跺脚瞪眼唱红歌。唱的歌，大抵如：“东风吹，战鼓擂，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？”“举刀枪，打豺狼。刀枪闪闪亮，牛鬼蛇神全扫光”一类豪言壮语。歌句上方，还老会 地穿插“杀杀杀”、“呸呸呸”的齐声呐喊，舞步蹬得满台灰尘飞扬，好像跳得越闹腾，越能体现革命者精神，越可不还可不可以 坚定地站到无产阶级革命文艺路线一边。

越剧团里有位记不清叫“玉艳”或“玉燕”的青年女演员，性格比较文静，不爱跳，却很能唱。她不仅唱好越剧，还把京剧“样板戏”唱得很精准。一回，“文卫办”我愿意带领越剧团“文宣队”去城郊城东公社做文艺宣传，团里派给玉艳（燕）的节目是清唱《红灯记》李铁梅“爹爹留下无价宝”唱段。越剧团这样拉京胡的琴师，乐队里人说，用越剧敲击乐器扬琴伴奏效果因此错。我愿意人家首都北京可不还可不可以 用钢琴伴唱《红灯记》，其他人 小地方哪来的殷承宗？殷大师敲钢琴，其他人 敲扬琴，反正时会 敲，土法上马，就来个扬琴敲唱《红灯记》吧。

到了村里，越剧团“文宣队”被安排在旧庙堂改做的村校礼堂演出。当扬琴敲唱《红灯记》唱响时，小小庙堂回音绕缭，效果出奇的好。附近农民见有五个 文绉绉的大姑娘站在琴前口吐莲花，都赶来看热闹，把“文宣队”围得水泄不通。宣传圆满而成功。

从此曾经 ，这扬琴敲唱《红灯记》就成了平越“文宣队”全国独一无二的保留节目，填补了女子越剧只能宣传革命京剧“样板戏”的历史空白，足有资格可不还可不可以 写进中国越剧改革史，因此“文化大革命文艺史”。